在民主国家的各种政体当中,其实我非常讨厌美国的政体。
因为美国的强大,三权分立在很多时候成了民主的代名词。但实际上并非只有总统制一种制度,即使总统制在操作层面也未必像美国贯彻地这么深。美国的三权分立导致政府和议会相互制衡,美其名曰限制权力,实际上很多时候是耽误事的。何况美国还有两院,两院也一样扯皮。其保护州权的目的大家都清楚,缺陷也显而易见。我觉得行政和立法权对立、两院制缺陷更大,在此不再赘述。
而美国的最高法院制度是我最不喜欢的。最高法院既有权判断议会的法案是否违宪,也可以通过打官司来形成判例影响很多人的权益。最高法院9个大法官,总统提名参议院通过,一旦当选除非主动退休否则是终身制。表面上看,这个制度是想让大法官可以无政治、民意上的顾虑来根据客观事实去断案,但实际上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法律判决本质上还是主观的判断,导致这个制度事实上仅仅是一个9人小团体的少数服从多数来决定国家的重大问题。民众唯一能对最高法院施加的影响仅仅在于提名之时,导致很多大法官一干就是一二十年甚至更久(对应的政府也会因而提名尽可能年轻的人)。目前美国最高法院在任的大法官中,最早上任的还是里根1988年提名的。这个大法官只能反映1988年前后美国民众的主流民意,并不一定能反映当前的主流民意。因此,最高法院的人数比是所有人都非常关注的问题,目前因为有人去世导致空缺,左右派比例是4:4。川普上台参议院也在共和党手里,可以比较容易的提名保守派法官。但右派民众并不满足于维持5:4的微弱优势(毕竟一旦某个右派法官卸任赶上当时是左派政府和参议院的话优势就被逆转了),而是盼着那些左派大法官赶紧死。本来是德高望重、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大法官,因为立场不同,导致有不少民众会在心底盼着赶紧死,只能说是制度太奇葩。
在这种我认为的制度缺陷的前提下,很大程度上一个总统最大的价值在于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提名权。毕竟总统干的不好可以4年后就换掉,但推一个和自己观念、利益不一样的大法官上去可是要影响几十年的。这也加深了总统选举时单纯的政党站队现象,说白了就是,为了选个自己满意的大法官,就算你的政党派一条狗上来你也得选。
因为没北京户口,而其他城市目前来看和北京比在综合各种因素来看差太多,未来我是有可能去美帝的。既然是未来,那我关心美国的选举更多的是看对长期的影响,因而我除了关注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提名外,也关注一些影响深远的政策,比如移民问题。毕竟移民、难民进来拿到合法权那就不能退了,不是四年后换届就能解决的。所以,我没投票权也很难说支持谁,但我是希望川普赢的。
美国除了三权分立我不喜欢之外,也不喜欢单一选区制。这种先画个选区再在这个选区通过简单多数选出唯一获胜者的方式客观上导致了小党很难有任何机会拿到议会的席位,并且有权划分选区的政党会占特别大的便宜。任何一轮简单多数的选举制度最终都会导致大家不得不集中推举两个人出来(反例是2000年的台湾选举,多数方的票被分散到两个候选人中,少数方只投一个人因而赢了,得票率39%),变成了“两党制”。在两党制的框架下,一个人很难找到某个政党合乎自己的全部想法。比如民主党支持堕胎、大政府、高税收高福利;共和党完全反过来。那么如果你是支持堕胎但却希望减税,你该支持谁呢?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重要程度”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实际上在两党制的选举中是和意识形态对立一样的复杂问题。两个同样是刚才提到的支持堕胎、减税的人,可能因为彼此看重的问题不一样而支持完全对立的政党。觉得减税更重要的支持共和党,觉得堕胎更重要的支持民主党。然后这两个人很容易就互喷对方傻逼,一个说“你支持共和党是想禁止堕胎吗”,另一个说“你支持民主党是想把穷人当爷爷吗”,十分没意思。在意识形态上的对立已经让人很难彼此理解的情况下,意识形态相同的人一样可能对立就更难以让民众理解了。试想如果议会是根据得票比例划分名额的方式,肯定有政党也是文化左经济右的,那么这些人完全可以选这样的政党,哪怕这个政党不能直接执政,议员也可以在文化议题支持左派,在经济议题支持右派。但这种制度会导致议会中的政党数目变多,可能没有哪个政党占绝对多数,只能靠执政联盟来解决悬浮议会的问题,也算是缺陷。但我觉得优点是大于缺点的,尤其是对于不同议题的左右倾向不一致的人来说。不过这种模式显然会导致大党变小,因而想指望两个最主要政党改变选举规则是非常难的。
从另一个角度讲,每个人最看重的议题不一样,并且有可能改变。而当一个社会最看中的议题在变化的时候,两党的基本面就也会发生变化,甚至可能要重组了。拿这次大选来说,因为经济问题尤其是全球贸易导致的经济问题更突出、而非老生常谈的那些控枪堕胎工会权利等等,导致很多支持民主党的工人阶级跑去投川普。同样也可能因为移民问题越来越严重,很多欧洲的国家的右翼政党支持度越来越高,他们可能以前挺喜欢高福利,但现在更喜欢驱逐移民。
无脑的人自然不需要想这么多,只管选自己支持的就好,自己支持的输了就闹闹事,不敢闹事的就发发twitter骂骂人。但社会需要的,是理性。这种理性不是去用来定义某个观点的正确与错误——因为任何一种想法都很难说是错误的——而是去思考为什么对方和你的选择不一样,然后想办法让对方站在你这边从而让你赢得更多。很遗憾,目前来看,即使是自诩为精英的那些左派高知,即使能理性的去试图了解对方为什么选择川普,也大都是抱着“想知道对方为啥这么傻逼”的心态去分析,本质上还是有一种优越感,本质上还是觉得对方傻逼自己聪明。然后打个“民粹”的标签,去挖苦胜利者。还好“民粹”胜利了,在希拉里民调领先的时候,各种挖苦讽刺,就不一一举例了。说到底,一句“屁股决定脑袋”能概括的问题,硬是很多人觉得你屁股不对,你没站我这边是你傻逼,本质上还是精英的智力缺陷。而这个缺陷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简单多数导致的。很多人的智商是能理解出“在这个问题上有人和你意识形态不一样”的,但理解“很多人意识形态和你差不多但看中的最重要的东西和你不一样”,目前来看是需要更高的智商的。当然,我这也是一种智力的优越感,但我并不是因为对方意识形态、选择不同而说人家智商低,我只因为有人想不清楚为什么很多和你差不多的人和你选择不一样而觉得他们智商不够,我觉得我还挺宽容的。真正的精英,是应该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让国家great的,是不区分左右的。当然,也存在一些话语权很高的人装傻,明明知道对方为什么选川普也要鄙视他们,从道德上压制对方,从而让更多中间派选择自己,从而让自己得利。但起码在华人圈中,感觉是不存在这样的人的。至于那些主流社会中的人,如果装傻到底是帮谁,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民粹”这个词本身,我是不认同的。代议制的目的是提高效率,根本不是所谓的“让精英替你选择”。否则干嘛要普选呢,精英去选精英不就完了。当然,很多人确实是这么想的,有些人觉得不交税不工作的不能投票,有些人觉得老人不能投票,有些人觉得投票应该越年轻权重越大因为这个政策对年轻人影响的实际更长。这都是一种观点,我不觉得他们这么想“傻逼”,我只是不同意。如果不是一人一票,如果不能接受对方的票比你多,那就别说什么民主,这叫玩不起。请搞民主集中制,天朝不是也挺好。当然一人一票也是相对的,否则“凭啥剥夺未成年人投票权”,这话题就没玩没了了。如果非要提“民粹”,我赞同福山的观点,认为民粹是中立的:“民粹主义是精英给那些他们不喜欢但民众所支持的政策贴的标签”。民粹不一定是错误,精英也不一定正确。更何况民主党的很多政策尤其是经济政策可是比共和党更“民粹”的。什么民主不是多数人的暴政,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少数人输了之后,权益是一定被多数人侵犯的,或多或少而已,这个多少并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的,你觉得侵犯了别人不一定觉得。让富人多交一点税补贴穷人可能大多数人都觉得不算多数人的暴政,但让富人贡献所有的房子给穷人住很多人就觉得是了,那是和不是的界限是什么呢?说到底根本没有界限。民主国家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一定会有钻空子的人(当然这个钻空子依然是另一部分人主观的论断),等有了足够多的人钻空子,大家就一起死了。目前来看钻空子的人人口增长率更大,所以人类的未来我是不太看好的。
最后发一篇福山的文章吧,在整个大选所有看过的文章、评论中,最喜欢的就是这篇。当然里面提到的川普的很多不靠谱政策,可能需要继续观察。但川普是个成功的商人,他不蠢,他只是奸。哪些话是发自内心以后要做的,哪些话是为了上任而讨好民众的,到底上任后他会做什么、怎么做,需要再看。至少,胜选演讲十分中规中矩,提了和世界做朋友却没提对立,以至于美股没崩盘反而涨了。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其强大并不是因为三权分立、总统制,也不是因为政客或者几百年前的宪法创立者,而是一个个牛逼的商人、企业家、实业家、集团和公司。在冷战已经结束这么多年的时代,商人治国我觉得挺好的。虽然大家一起闷声发大财的话,我觉得可能没人闷得过天朝,毕竟天朝人民太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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