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写的几篇文章字数都很长,经常是大几千字接近万字,有些人就会直接用微信公众号的语音合成功能把文章听完。而整体上一旦我写的东西需要一定专业或背景就确实也很容易劝退人,理论上用语言去讲比单纯的文字更容易理解(当然也不能是念逐字稿)。似乎搞个播客也是个选项,只不过播客的运营成本比写文字高太多了(当然比视频还是低很多),后面看看是否找一些朋友合作一起搞一个吧,互相蹭个流量什么的。
说是美国大选,美国的选举制度是每2年一次,每次都凑若干个主题一起选。所以严格来说这次选举不只是大选总统,国会参众两院、州长、市长、其他民选职位、特定法案公投,可能都一起投了。不同地区要选的不一样,只有总统和众议院是这次每个地方都一定要选的。
截止北京时间10月11日晚,除众议院结果仍未最终确定外,其他三个比较重要的全国性选举已经确定。总统选举,特朗普312:226胜哈里斯;参议院选举,共和党53:47;州长选举,共和党27:23。众议院当前确定的是214:203,最终结果大概在223:212附近。很多分析已经在这几天逐渐发出来了,相信能点进这个文章看的人都看差不多了,今天更多的想讲一些泛泛观察者不一定了解、但我认为却很重要的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共和党大胜还是小胜?
这次结果对共和党来说是大胜,但也没很多人想的大。
第一,总统选举,确实是7个摇摆州全胜、赢者通吃的规则导致选举人票差异比较大、普选票确实也赢了360万。但是,差异也就在1-2%左右。而且,威斯康辛(赢29000)+宾夕法尼亚(赢145000)+密歇根(赢80000)三个州,哈里斯一共只输了254000票左右,假如这三个州当天不管因为什么事情,刚好有符合上述差异分布的一共不到26万特朗普支持者没出来投票,或者26万没投票的人出去投哈里斯,或者有13万投了川普的人投了哈里斯,导致哈里斯在7个摇摆州里微弱优势赢了这3个,那最后的结果是哈里斯普选票输了330万的情况下,270:268极限赢得大选……真要是这个结果,估计美国肯定要第二次内战了。
第二,总统、参众两院确实都是共和党拿下。总统和参议院都是翻红,且参议院53席也保留了一定的buffer确保大多数共和党法案或川普提名的人可以通过。但是,众议院依然只是比半数多5票左右的微弱优势,不算大,有些法案跑几票就凉了,且2年后中期选举稍有不慎就翻蓝——而在美国历史上,中期选举通常不利于执政党。所以,凡是分析大选结果说未来四年都是特朗普挟参众两院大权独握的,都可以不看了。参议院每个州2席、一共100人,每2年改选33或34个州的1个席位;众议院按人口比例分435席,每2年就洗牌重选一次,2年后参众两院分别是谁的根本不确定,更何况很多时候国会跟总统也不是一条心,尤其是川普这种反建制的人。
美国是两院制,内阁成员、大法官等只需要参议院通过不需要众议院,一些议题众议院可以优先讨论但都需要两院批准且总统不否决。参议院50:50时副总统作为议长可以投票,因此相当于共和党现在是53.5:47。
第二个问题:堕胎和移民到底哪个重要?
如我8年前写的那个文章所说,每个人对于每个议题都有不同的权重,而美国的两党很难在所有议题的倾向都符合你的口味,因此你如何加权求和决定了你会支持谁。每个议题你的想法都跟另外一个人一样的情况下,你们俩的权重不同可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你既可以只看一个议题(相当于这个议题权重是100其他的都是0),也可以看一堆议题的综合结果。而大选的核心是争取中间选民的支持、争取自己死忠出来投票,其大选过程中在不断洗脑的事情与其说是要改变大家在某些议题的想法,不如说是在改变大家对于不同议题的权重。
举个共和党的正面例子。之前看过一个川普去一个拉丁裔为主的理发店跟选民互动的视频,不是一个高端理发店,打工的和顾客都是工薪阶层,所有人都觉得通胀压力大、经济不好,但川普会把这些问题引向移民问题。原话大概是“有调查表明经济和通胀是这次大选选民最看重的top2问题,移民只是top3,但是我认为移民是真正的核心,要解决非法移民问题才能解决前两个”。反复说反复说,在各种节目各种场合说,先不说对不对(因为这是个主观评价,经济也是个复杂问题),但你如果被洗脑多了,但凡提高了移民问题的权重,共和党就会显著加分,因为这是民主党显而易见的问题。注意这里并不是说共和党在经济和通胀上不能攻击民主党,而是这两个话题有太多假设性问题很难让选民明确的认为这个议题应该是共和党加大分,但非法移民问题可以。所以,共和党在这次大选中,很明确的提高了自己最有优势的问题的权重。
那就得再举个民主党的反面教材了。在选举的最后1-2周,你会发现哪怕是微博也突然多了一些支持哈里斯的账号开始强烈输出,并且话术非常统一,就是堕胎问题。原话大概是“这次大选我认为唯一需要重视的就是女性的堕胎权利,其他的都不重要”。这些是自干五还是收钱了咱不知道,但都是在呼应民主党在美国国内最后关头的话术——攻击共和党反对堕胎、反对女性权益。这个思路是一样的,试图洗脑选民的议题权重,但在我看来,这个最终决战的战术有若干致命问题:
1,民主党的竞选资金很多,X上有台湾人说他住的民主党铁赢的深蓝州都被买了非常多广告,连墙内简中微博这种没几个有摇摆州投票权的人的地方(因为哪怕看微博的华人选民受到了影响,他们也大概率是东西海岸蓝州人),也有人在给哈里斯卖力摇旗呐喊。这是钱没有花在刀刃上。另一头马斯克的大抽奖只抽摇摆州,资金利用效率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不说政治选举,当年国内打车大战,有人总结滴滴能赢快的,最核心因素也是同样大撒币,滴滴烧钱买量的效率更高;美团赢饿了么也是如此。有人认为民主党的资金有腐败这个暂且不提,单纯的资金利用效率绝对有问题。
2,堕胎到底是不是每个女性都关注的问题其实是很大的问题。价值观问题没有对错,在宗教影响很大的美国,确实有很多信徒无论男女确实是抵触堕胎甚至抵触避孕的。在这些人眼前天天说堕胎不是加分而是扣分。这个问题展开来说跟JD Vance的“childless cat ladies”神来之笔是类似的道理,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但是这一刀怎么切怎么划分敌我是非常精妙的。你觉得你是给所有女人站台但是很多女人不觉得跟你是一种人。而且,保守派整体上反对堕胎是没错的,但是细分一下也分到底多少周之后的胎儿不能堕,其实是个很麻烦的问题。Roe v. Wade的判例,也并不是0和1的二极管到底能不能堕胎,而是保护前三个月的堕胎权。假如如果有人想要无限的、大周数也可以的堕胎权,那么一些只认为应该保护前几个月堕胎权的人可能又开始反对了。
3,堕胎问题到底是不是选总统该考虑的问题,这是最大的问题。所谓Dobbs v. Jackson Women’s Health Organization推翻了几十年前的Roe v. Wade,并不是最高法院不让堕胎了,而是最高法院认为这个事情不应该最高法院管,“允许各州自行决定堕胎是否合法”。而各州的决定的方式,要么靠议会立法,要么靠公投。这次大选的同时,有10个州就在公投关于堕胎的法案,7个通过3个不通过。直接贴新闻原文:
亚利桑那州通过的州宪法修正案,将禁止堕胎期限由原本的怀孕15周延后至可存活胎龄(fetal viability),通常为怀孕约24周。
密苏里州的改变还要更剧烈。当地原本堕胎限令在美国数一数二严格,连性侵和乱伦也无法例外;如今通过的州宪法修正案,允许到可存活胎龄前都能堕胎。
然而在保守的佛罗里达州(Florida),要通过将堕胎期限由原本的怀孕6周延后至可存活胎龄的公投,却设有不可置信的高门槛,赞成票比率必须至少达60%。结果据美国媒体报导,赞成票得票率仅57%。
所以如果你真的了解美国的政治制度,真的知道堕胎相关的问题目前是什么情况,并且真的在选票上一边选总统一边公投是否允许24周之前的堕胎(比之前最高法院的判例还更长),你真的依然会把堕胎问题作为选总统的最大权重吗?
第三个问题:民主党是不是真不行了
接着前一个问题,我认为民主党这次把堕胎问题当作最终的核心议题,倒并不是民主党做了战略上的重大误判,而是可能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议题了。人身攻击特朗普,说他是希特勒,8年前就没用了;经济和通胀,你是执政党又是副总统你说你能搞的比特朗普好没人信;说选特朗普的人是垃圾,然后人家带着黄背心坐着垃圾车出来;说黑人都应该选哈里斯否则就是歧视女性,结果打拳打的黑人男性反而支持度更低了…以及,哈里斯自己本身是个好的副总统,美国的体制下副总统没啥实际要做的事情更无实权,最大的作用是竞选时当花瓶配合,第二大作用是万一总统挂了/辞职了可以接班…副总统和总统的作用和需求真的完全不一样,她自己的能力是真的搞不定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的总统这个职位,实在有点难为人家。假如真当总统了,我是真的十分好奇她见了普京或者我们总书记的话会发生什么…相比之下希拉里那肯定是能hold住的,只不过作为精英太端着了在辩论的时候被川普三言两语怼回去了,没法引起普通老百姓的喜爱…
哈里斯是拜登的副总统,拜登是奥巴马的副总统,奥巴马今年才63岁、只比哈里斯大3岁。如果说未来的共和党是川普党,之前的民主党就是奥巴马党。奥巴马在这十几年通过民主党在联邦和地方层面的执政,还是显著的改变了政治生态,也改变了很多人对于民主党的观点的。但正如前面提到的,哪怕大家认为这四年民主党在12345678个问题上做的不好、做的再差,他依然众议院只输10席、参议院只输6席,总统选举只输几百万票,也就是说“死忠粉”是存在且坚定的。但凡共和党未来2年和4年做的不好,或者来一个类似疫情一样的黑天鹅,民主党甚至在不怎么真的反思和革新的情况下可能就依然搬回比分。要是如果稍微再改改自己的毛病,再来个奥巴马时代的大胜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左派也不必绝望,右派也不能自满,美国依然还是个五五开的国家。
第四个问题:排华
今天的最新消息是,共和党的人说,天朝走线过去的人都是潜在的解放军,我看完视频脑海里想的都是金牌讲师……
先不讨论后续具体的实操问题,包括非法移民、合法移民、合法签证到底会怎样,反正想去美国的中国人,没拿绿卡的甚至没入籍的都确实可能有影响。右派上台不代表美国人都排外、排华,但右派上台会让排外、排华的人底气更足是一定的,所以在美国尤其是不在亚裔聚集区生活的人,该小心还是小心。但是与此同时,在国内生活的人也得小心有车从任何方向撞过来,这真的是…………
根据对美国16年的、没有长期生活过的隔洋观察(当年是高中的时候从奥巴马的Yes We Can开始关注美国政治的),我现在是觉得,美国这种很讲地方和社区自治的国家,联邦——州——县/市三级政府是各有各的重要,在不同的议题上真的可能是支持不同的党派因此在不同级别的政府上也得支持不同的党派。整体上感觉华人在美国,就不要去一个联邦+州+县/市都是红或者都是蓝的地方,都会很傻逼且各有各的傻逼。实际上最影响个人生活的还是州和县市的政治倾向,但联邦有时候可以制衡一下傻逼的那些点。毕竟华人整体上还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美帝生活,也不太需要靠政府做啥,别添乱比啥都强。